2008年12月23日

做梦

做了一个梦,梦的主人公是前阵子看的一本小说的人物,梦的内容却和小说原来人物的所作所为大不相同。
梦中女主人公D担心老公B会喜欢周围别的女人,所以把他们都杀掉了。后来被捕。
这个时候已经半梦半醒之间了,就在设计他们的台词。
老婆:可是我爱你啊
老公(双手蒙脸、哭泣):你不了解我(我不会爱上别人的)……
老婆(沉默良久):是的,就像你不了解我的恐惧一样……


(小说名字就不说了,说出来会被粉丝们打死)

趣事

L以前的一位女同事在家里对其老公说:
老婆:在咱们家里,小事我来管,大事你来管。
老公:好啊。
老婆:小事还是大事由我定。
老公:……怎么定?
老婆:我想管的就是小事,管不了的就是大事。
老公:……

:)

2008年12月22日

烹饪和钓鱼

冬幕节到了,去铁炉堡做任务,突然发现莱安娜的烹饪技能很低,于是把银行中很久之前钓的鱼拿出来练习技能,顺便把守护者的烹饪技能也冲了下,一天的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
周日上午玩了会儿,把骑士在泰罗卡的任务差不多解完了,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太舒服,守护者上线只做了一小会儿就烦了。看了会儿小说也感觉没有意思。
后来洗了个头发,做了点菜吃了后,又想起来索性去钓鱼吧,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去练习钓鱼。
想起来当时的猎人、德鲁伊在塞拉摩附近钓鱼的情景,这也是一种游戏的玩法呀。:),这次钓的差不过也够下一个角色练习烹饪得了,等明天或者以后守护者钓鱼就在米奈希尔港钓黑口就行了。

2008年12月4日

转帖:我可不怕十三岁(作者:刘心武)

我可不怕十三岁
http://www.guangzhou.gov.cn/node_1462/node_1469/node_1472/2007/04/28/1177751434174796.shtml
(第一届儿童文学奖短篇小说获奖作品)

吃晚饭的时候,我问爸爸:“外国人为什么害怕13这个数?”
爸爸解释说:“西欧、北美,也许还包括澳大利亚一类地方,也就是信奉基督教的人比较多的地方,是有那么一种风俗, 忌讳13,甚至害怕13,剧院里不设第13排,没有第13号,旅馆房间12号过去就是14号……这当然是一种迷信心理,以为13这个数不吉利,其实没有什 么道理。至于为什么会形成这么个心理,有好多种解释……”
我正听得起劲,妈妈用筷子敲着碗边说:“行啦行啦,吃饭的时候还说那么多的话!”
爸爸不再说了。
我可不甘心。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宣布说:“我先不吃了。爸,你给我说清楚,外国人究竟为什么害怕13?”
妈妈生气了,她先冲着我说:“你一个小孩子,琢磨这些事干什么?”又冲着爸爸唠叨起来,“你也是,他才多大,你就跟他胡扯这些个没用的题目……”
到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又把这个题目提出来了:“爸,你倒是告诉我呀——外国人为什么害怕13这个数?”
妈妈一听,瞪了我一眼,随后便瞪着爸爸。
爸爸心不在焉地说:“其实他们也没有统一的解释。37爸反正就是那么一种迷信的心理。”
我心里结了个疙瘩。
自从我上初一以后,心里头结了无数个疙瘩。我提出的问题,老师、家长以及我所碰上的大人,不是不给我正面回答,就是他们也弄不清,这倒还罢了,他们竟常常责怪我不该提出那样的问题来,这就在我心里结上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
哼,他们不回答我,我自己来解答!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把一个又一个疙瘩全解开!
电视上正播出一部电视剧,嘿,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别提多假了——那个女英雄身中数弹,可偏不死,她抿个嘴、瞪着 双眼,扔出一个手榴弹去,“轰”的一声,不消说,五六个坏蛋反倒一下子全报销了!他们骗谁呢?那些个什么编剧呀,导演呀——骗小学生还差不离,我可是上了 初一的中学生了,谁还信他们那一套!我立刻指着荧光屏说:“那几个坏蛋真是傻帽儿!就算开头没把那女的打死,见着她举起手榴弹了,也得赶紧补几枪呀,怎么 能挤成一团干等着挨炸呢?”
妈妈一听就烦了,她指责我说:“你怎么能向着坏蛋呢?你这样下去还得了吗?是非不分,爱憎不明……”
可是电视剧往下的场面更滑稽:另一个女英雄,搞地下工作的,打扮得妖里妖气;坏人发现她了,来逮她,人家把手枪举起来了,她呢,把手里的扇子甩过去——那扇子上原来装着尖刀;刀尖一下子扎进了坏蛋的手背,坏蛋手里的枪掉在地下……
甭等我发话,爸爸先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他连连摇头说:“瞎编!唉,瞎编……”
我立刻跟上去说:“什么破节目呀,给他们一个‘大哄子’!”
妈妈这回冲着爸爸去了:“你瞧你给孩子都是些什么影响?跟你实说吧,小凯身上最近出现的毛病,十有八九都跟你这种影响有关!”
爸爸望着我说:“小凯呀,你对大人的议论不要照搬照套……比如这个电视剧吧,毛病确实很多,可他们的立意还是好的;再说,搞一部电视剧也很不容易……”
我可不服。许他说人家“瞎编”,就不许我给人家一个“大哄子”吗?
我觉得大人们——从老师到家长,从邻居到偶然遇上的人——对我们实在是太不平等。不知怎么搞的,最近我心里总有那么一种反叛的情绪,大人不许我问的问题,我偏要问;大人不让我知道的事,我偏要知道;大人不准我干的事,我偏要干。
有一天我问妈妈:“妈,你究竟是打哪儿把我生出来的?是真的打肚脐眼里生出来的吗?”
妈妈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掉到地上,她一张脸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我仅仅是因为可怜她,才放弃了继续追问。
事后,妈妈严肃地教训我说:“小凯,你可不许胡思乱想!你可不能学坏啊!”说着,她双眼里竟涌出了泪水。
我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学坏呢?我可不是不知好歹。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我毕竟不愿意让妈妈伤心。我心里头 其实很爱她,尽管她总叨唠我,把我当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看待。为了不让妈妈伤心,我再没问过那个问题。我任心头结着那么个疙瘩。那并不是个了不起的疙 瘩。在我急着想解开的疙瘩里,还数不上它。
还有一天,我家来了客人——爸爸上中学时候的老同学,我得叫他马叔叔。马叔叔刚从法国回来,他好像是去法国参加了一个什么国际性的学术会议。爸爸和马叔叔聊得很欢。谁知当我正听得出神时,妈妈忽然严厉地把我叫到隔壁屋去,我老大不高兴地问妈妈:“叫我干嘛呀?”
妈妈说:“做功课!”
我宣布说:“我功课早就做完啦!”
妈妈说:“你上小学时候,做功课多细心呀!就说作文吧,每个字都工工整整,摆在格子当中;现在呢,可好,那一行行的字真叫‘龙飞凤舞’!我刚查了你作的作文,内容嘛,还可以,可字迹潦草得不行,你重抄一遍!”
我可不是上小学时候的我了,我皱皱鼻子说:“您甭跟我使计——我知道您干嘛把我叫过来,才不是为作文的事呢,您是不愿意我坐那儿听爸爸和马叔叔聊天!”
妈妈承认这一点:“你能知道我的心思就好。他们俩越聊越随便,你听了理解不了,没好处!”
怎么没好处?起码我知道了好些原来不知道的事。再说,我怎么就一定理解不了呢?为了证明我这一点,我得意扬扬地对 妈妈说:“法国以前有个戴高乐将军,对吧?毛主席都说他了不起,对吧?毛主席还邀请他来中国访问呢,他也可愿意来啦,可是真叫遗憾——他还没来成,就逝世 了……他个头特别特别高,咱们国宾馆里,所有的床他都睡不下,他要来呀,得给他特制一张大床,您听说吗?那得是一张特别特别长的床,床单、被子也得单给他 做……不过,妈妈,戴高乐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得算好人吧?可马叔叔干嘛又说他是‘右翼’呢?”
“你瞧,”妈妈烦恼地摇着头说,“你灌进一耳朵这些玩意儿有什么好处?把你的思想全搞乱了!这些问题,只有到你大了以后,才能够弄清楚!以后再有马叔叔这样的客人来,大人说大人话的时候,你就别往里掺和了,你要自觉地到这间屋来,功课做完了,你看看课外书也好嘛!”
我觉得很委屈:“干嘛呀?以前你们倒不轰我,现在我长大了,反倒受限制,我不干!”
妈妈只是焦虑地望着我。妈妈不叨唠的时候比叨唠的时候更具有说服力。我从她的眼光里看出来,她实实在在是为了我 好。倒也是——我上小学那阵,当爸爸跟客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我就是在他们腿跟前摆弄玩具,耳朵里也留不住他们一句话,可如今就算我呆在这边屋里,他们那边 偶尔飘过来的一句话,也总引得我心痒难熬……
还有一天,一个什么单位给爸爸寄来两张戏票,爸爸、妈妈开头挺高兴,可一看日期,就傻眼了——那个晚上我们全家要 去看大姨,是早就定好的,因为那天是大姨和大姨父的“银婚纪念日”,也就是说,他们结婚整30年,所以要隆重地纪念一下,我们全家都要去大姨那里吃饭,不 用说,一定会有好多好吃的菜,最后一定还有一只大蛋糕,说不定还是在有名的春明食品店专门订做的——倘若爸爸、妈妈那个晚上不去大姨家而去看戏,大姨非气 疯了不行。
当妈妈把那装有戏票的信封往我家墙上的蜡染布信袋里一插时,我问:“什么戏呀?”
妈妈随口应答道:“不适合你们小孩子看的戏。对你来说,倒没什么遗憾的。”
哼,我都上中学了,她还总是左一声“小孩子”,右一声“小孩子”,谁说我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谁说我分不清是非?谁说我不想学好净想学坏?
我暂时没吱声。可临到该去大姨家的那个晚上,爸爸、妈妈正穿衣服准备动身,并且妈妈还扬着嗓子喊我也快穿衣服的时候,我忽然皱着眉头,揉着肚子,哼哼唧唧地向他们宣布:“哎呀,我肚子有点疼,我不想去……你们去吧,反正我是个小孩子,去不去大姨家也无所谓……”
妈妈大惊小怪地赶紧用手掌来摸我的脑门,还一叠声地问我:“究竟哪儿疼?是胃,还是肠子?左边?还是右边?……”
爸爸扬起一只眉毛,怀疑地望着我。
我装得恰到好处,而且理由也越来越堂皇正大:“没什么,不要紧……可能是中午吃炸带鱼吃多了……不要紧的,你们放心去吧……再说,我还有3道代数题没做出来呢……你们回来给我带块蛋糕就成……我还想把英文复习一下,明天有测验……”
妈妈逼我吞了两片什么药,又埋怨了一顿爸爸不会买东西——“那种炸带鱼多半都不新鲜,以后别再买了!你呀,要么从来不给家里买东西,要么一买就瞎买……”——这才跟爸爸走了。
爸爸临出门对我 了 眼说:“小凯,你可得让我们放心啊!”
其实我有什么让他们不放心的地方!
我才不会胡来呢,我最瞧不起那些流氓小偷和不好好学功课的坏学生了,大人恐怕我跟他们学坏,他们就是不明白,像我这样的瞧着“格涩”的初中一年级学生,其实跟那号家伙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儿!
等爸爸妈妈走了一刻来钟,估计他们已经乘上公共汽车了,我这才行动起来——换下拖鞋,穿上外套,出得屋去,锁上屋门,然后一溜烟地跑下楼梯……
我兜里揣着那两张戏票。我不过是要去看那出所谓不适合我看的戏而已。
我就不信我看不懂那出戏。大不了是出外国戏。要么就是出古装戏。什么了不起的!我可知道英国好几百年前就有个大戏 剧家叫莎士比亚,我也知道“卧薪尝胆”是怎么一回事儿……再说我兜里有好几毛零钱,除了坐车、吃糖葫芦,足够买上一份说明书,那种只能让大人牵着手进剧 场、不懂说明书有什么用处的时代,对我来说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来到了剧场门口。门口贴着大广告。一看广告我却“二乎”了。
原来当晚上演的是无场次话剧《十五桩离婚案的调查剖析》!
最后我当然没看。不是我不适合看那出戏,是那出戏不合我口味。你当我还是小孩,凡戏都能耐着性子看么?我得挑那我乐意看的看。
我长大了。我觉得周围的一切不再那么神圣。同时又觉得周围的一切格外神秘。
上小学的时候,我对老师——不管是哪一位老师——全都有一种畏惧感。
上了中学,我可开窍了。现在我知道,老师跟老师可不一样。不光是性格、年龄、长相什么的不一样。他们学历不同,挣的工资也大有差别。
比如我们的班主任杨老师。要搁在小学,我可不敢小看她。可现在我对她的“老底”一清二楚:她是师范专科的毕业生, 比人家师范学院毕业的老师差两年的学历,工资才挣四十多块,你说她有什么了不起了?我们班也真倒霉,人家初一(3)班的王老师是三级教师,一月挣一百好几 呢;初一(4)班的齐老师不光大学本科毕业,还在杂志上发表过文章…… 我们班的呢?“你们班主任是谁呀?”一有人这么问我就发烦,我敢把眼一白,撇撇嘴说:“你管是谁呢!”
开学不久,杨老师布置大扫除,她一本正经地宣布:“要爱护爱校里的一切公物……”
我立即举手,她很吃惊,让我站起来:“罗世凯,你有什么问题?”
“您说,学校里的一切公物都得爱护吗?”
她望着我,微张着嘴,莫名其妙。
我扬扬得意地继续问:“学校后门那儿垃圾箱里的垃圾,我们也得爱护吗?”
她和全班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妙问镇住了,一时全场哑然。
我幸灾乐祸地望着杨老师,看她怎么回答。
她的脸开始涨得发红,生气地对我说:“罗世凯,你不要无理取闹,谁让你去爱护垃圾了?”
我不慌不忙地反驳说:“咦,不是您说的要爱护学校里的一切公物吗?那些垃圾难道不是学校的,而是我们哪个私人的?”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杨老师气得脸蛋上的肉直抖。她用黑板擦敲敲讲台,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我等待着她当众发火,但她竟把冲到喉咙的火气压下去了。她静默了几秒钟,然后用强硬的语气对全班同学说:“我们说爱护公物,指的是爱护公共财物,‘财物’的意思就是指有价值的物品;垃圾是废物,不是财物,没有价值,所以当然不能去爱护它,而应当把它清除掉!”
我想大多数同学一定立即被她征服了。我一时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涵养和口才。
杨老师对全班同学讲完,又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严厉地问我:“罗世凯,你听懂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反抗到底不可。忽然我灵机一动,梗着脖子继续争辩:“垃圾可以用来压成建筑材料,电视上演过那样的节目,有一种机器,能产生很大很大的压力,把拉圾压成一块一块的建筑材料……所以垃圾也有价值,也是财物……”
同学们被我引得又活跃起来,教室里立刻充满小声的议论……
杨老师这回可真气坏了,她的脸色比猪肝还要难看。她挥手让我坐下,宣布说:“好,开始扫除吧!扫除完毕,请罗世凯同学到校长室去一趟!”
什么?到校长室去?不是到年级教师办公室去,而是到校长室去?哼,她以为这就能把我吓倒吗?我才不在乎呢!
在大扫除的时候,我干得比谁都欢。我要让杨老师知道,我提出那样的问题,绝不是因为我反对大扫除,更不是我故意捣乱。瞧吧,我才不是坏学生呢,我能既不怕累,也不怕脏!
临到参加清除学校后门的垃圾时,我更表现得积极,一边用铁锹往车上铲垃圾,一边吆喝着,一会儿嚷:“我可不能爱护你呀!”一会儿叫:“你可不是没价值呀!”逗得班上的男生全都不住地哄笑。
扫除完了,我去校长室。要搁在上小学的时候,一听“校长室”这三个字,我没准就得吓个半死,可现在我一点也不怵, 校长又怎么着?校长这官可没多大,上头还有教育局管着他呢,再说就是教育局局长也没什么了不起,不是还有教育部吗?部长上头也还有人管他,你看,都有人 管,他们谁也不敢错待我,要是错待我呀,我就往上告他们!
我敲了门,喊了“报告”,得到允许,这才进去。别以为我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我们校长姓吴,瘦高个儿,戴副眼镜,看样子比我爸爸大不了多少。
他请我坐,我便大摇大摆地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他给我倒了杯开水,我说了声“谢谢”,也便大模大样地端起来喝了几口。
我等着他开训。他却仿佛全忘记了杨老师所告的状,而是跟我闲扯开了。他问我来学校报到那天,对校园的总印象怎么 样。我说印象不错。他缓缓地摇头说:“不见得吧。你不觉得失望吗?——咱们学校的楼太旧了!”我点头承认,是有点失望。我问他:“不是说咱们学校要盖新楼 吗?”他点着头说:“的确。过两个月就开工。”我见他说这话的时候愁眉苦脸,不禁奇怪,忍不住问:“盖新楼不是大喜事吗?您干嘛好像不高兴似的?”他叹口 气,好像跟我商量似的说:“要盖新楼,就得先把东边的旧楼拆了呀。这样,初二和高一两个年级,恐怕就得按二部制上课了。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学生时代的损失 呀!可不安排他们上二部制,又怎么办呢?”不知怎么的,多半是吴校长那推心置腹的神态语气感动了我,我拍拍胸脯说:“干嘛让初二上二部制呢,让我们初一的 上二部制吧,我们都不小了嘛,是不放心吗?怕我们没有自觉性?不上课的那半天满世界跑,胡闹?”吴校长沉思地说:“其实二部制对哪个年级都不利,都会有个 别的学生因为这原因变坏……可是综合各种因素权衡起来,还是不能让初一的学生上二部制,因为你们这个年龄,还是最不稳定的时候,最容易……”我截断他的话 说:“您以为我们最容易变坏?因为我们还小?”吴校长望望我,和蔼地笑着说:“那倒也不是。说实在的,我还是倾向于想另外的办法,比如说,租一批活动房, 不过,那样操场又没有了……也许,我们可以把体育课拉到护城河边去上?”
我一听就嚷起来:“嘿!您想得倒美!人家会罚您的款的!——现在园林局把那些地方全管起来啦,您当能随便在那儿跑百米哇?”
吴校长点着头笑了起来,笑得直咳嗽,他赞许地说:“你真是一针见血!是那么回事儿!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罚款,是吧?”
我们俩聊得挺欢,吴校长还拿出新的图样来给我看,忽然杨老师来了。显然,吴校长跟我交谈的情景让她大为吃惊。
杨老师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使我尴尬起来。
吴校长却若无其事,他招呼杨老师“快坐”,又对她说:“罗世凯同学也主张我租活动房。至于体育课怎么上,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我没想到,杨老师一开口,反倒是和校长表扬我:“刚才同学们一致反映,大扫除当中罗世凯表现得特别好,尤其是不怕脏,积极地清除垃圾……”
我真想跟她说:“我那么提怪问题,跟您抬杠,不对……”可就是说不出口。干嘛非我得认错呢?我只是低着头,假装正在研究新楼平面图中的一个细节。
这时候我耳边响起了吴校长的话语:“罗世凯,你是班上有影响的人物,特别在男生里头,你是有代表性的一员,希望你 一定从各方面支持杨老师的工作,就像从各方面支持我这个校长的工作一样。从小学到中学,是人生从童年时代向少年时代过渡的阶段,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 啊!它的意义,不比中学毕业以后,从少年时代向青年时代过渡的那个阶段意义小呢!”
啊,敢情人生有好多阶段:幼年、童年、少年、青年、壮年、中年、老年……
吴校长的话,让我动了心。可也不知怎么搞的,我还是改不了跟大人抬杠的劲头。你说东,我偏要说西。你让我往南,我偏要往北——最要命的是,我明明知道大人让我往南是有道理的,我也偏要先往北拱一段,然后再悄悄地朝南拐。
我忽然变得爱照镜子了。上小学的时候,镜子对我毫无意义——除非公园里花钱才让照的哈哈镜——我那时候甚至记不清 家里究竟有几面镜子,可是现在我不仅充分地利用着洗手池前的小镜子、爸爸妈妈屋里那大立柜上的穿衣镜和妈妈那梳妆匣上的椭圆形镜子,而且,我那磁铁开关的 塑料铅笔盒中,也有一面专供我使用的小镜子。现在不用妈妈督促,我就能主动把脸洗干净,而且绝不让耳朵背后留有污垢;我一个月里至少在洗澡堂里洗两回澡, 过去总是爸爸带着我去,现在,对不起,他叫着我的时候,我总是“没工夫”,而我去的时候根本也不约他。在澡堂淋浴的时候,我特别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仿佛 我身体里窜进去、流动着一种原来不属于我的东西……
正当我跟杨老师相处得不错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吴校长来班上宣布:“你们的杨老师病了。她需要住院治疗。也许还要动手术。以后由彭老师来代她的课并担任你们的班主任。”
这位彭老师一开始很让我们兴奋——他有四十来岁了,听说挣七十块的工资,不消说学历、年龄都比杨老师强;而且他讲 话比杨老师风趣,头一堂课就把我们逗得不断发笑。可是几堂课上过去,我就发现他备课没有杨老师认真,他那些逗趣的话其实全不是什么知识,正经该传授的知识 他却讲得含含糊糊,而且有时候也还把知识讲错。有一天下课的时候,我故意凑到讲台跟前向他提问,在他回答我的时候,我根本没听他的,只是注意观察他那摊开 的备课本——嗬,他还让我们把字写工整呢,瞧他那教案,潦草得跟鸡爪子扒过一样!这几秒钟的印象,给了我一个很深的刺激——敢情不一定挣工资多的,课就一 定讲得比挣工资少的好。
当晚在家里看电视,新闻里有一段开一个什么科技方面的会议的报道,当画面上现了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专家时,我故意大声地发表议论说:“嗬,呆头呆脑——甭看资格老,其实不一定有什么真学问!”
妈妈一听就急了,训斥我说:“你怎么张口就这么反动?你跟谁学的?”
我理直气壮:“谁反动?我有我的看法,许不许?”
妈妈决定立即压下我的气焰,她宣布说:“不许!你还不到对这类事有你的看法的时候!你应当听老师和家长的话,不许胡思乱想,更不许胡说八道!”
我扬起下巴,冷笑着。恰好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孙中山先生的像,我便故意又大声议论说:“其实孙中山特别喜欢蒋介石。北伐战争的时候,蒋介石是北伐军总司令呢!”
妈妈简直是打算把我扭送派出所,她用两个拳头捶着她的膝盖说:“你还要犯浑是不是?你不当上小反革命不甘心是不是?你就这么浑下去吧——早晚有一天你给咱们家惹祸!”
爸爸一面劝她一面劝我:“你也用不着上这么高的纲,别急成这模样——小凯呀,你不要故意惹你妈着急、生气。过去, 老师跟我们教给你,让人知道蒋介石是大坏蛋,这个结论是推不翻的。这是就他在中国近代史上所起的总作用下的结论。当然啦,你现在大一点了,知道的也就多一 点。你知道孙中山先生信任过他,他当过黄埔军官学校的校长,当过北伐军总司令……也就是说,在他背叛革命之前,他也曾经有好的一面,那么,你应当怎么想 呢?你不应当觉得原来大人告诉你的结论不对,只应当懂得:一个人的好坏不是一成不变的……”
“行啦行啦,”妈妈打断爸爸的话说,“你越讲那些个越长他说反话的习惯!他这种乱说乱道的习惯说到底都是你纵容出来的!你就这么纵容下去吧!”
眼看他们就要对吵起来,我只好跺跺脚说:“好啦好啦,我不说不问了还不行?快看电影吧!”
电影里播出那部影片本是我们盼望已久的,结果大家情绪都受了影响,兴趣大减。
第二天上彭老师的课,我比往常更注意挑他的错。他在讲解“阴森”这个词语的过程中,为了增添同学们的兴趣,举例说:“法国巴黎,有个巴士底狱,嗬,那里头呀,又黑暗又潮湿,可瘆人啦!你们看过电视连续剧《双城记》里头,有的镜头就是在巴士底狱里拍的……”
听到这儿,我立即把右手高高举起。
彭老师把我叫起来:“你有什么问题?”
“我没问题。可你讲错了,”我郑重其事地宣布,“巴黎,巴士底狱早在二百来年前就让人民给拆了,拆得一块砖头都不剩……”
彭老师耸耸肩膀说:“是呀,那又怎么样呢?”
“你讲错了!”我怀着一种胜利者的喜悦,大声地宣布说,“你说《双城记》有的镜头是在巴士底狱里拍的,这根本不可能。巴士底狱早就没有了,现在那地方是个广场,叫巴士底广场、广场当中有个高高的纪念碑、上头有个自由神的塑像,背上有一对翅膀……”
彭老师很是狼狈。可他绷着脸瞪着我,不愿意当着全班同学认错。他想了想,敷衍地说:“巴士底狱拆没拆跟我们讨论的问题关系不大,我们现在弄清楚的是‘阴森’这个词的含义,而巴士底狱的景象确实最适合用‘阴森’这个词来形容……”
他挥手让我坐下。我没坐下,而是环视全班同学说:“他讲得不对。巴士底狱肯定早就拆了。我爸爸的老同学马叔叔前些日子刚从巴黎回来,我当面听他讲过巴士底广场的来历。”
我的这种态度,以及班上大多数同学——包括一部分女生——对我的露骨钦佩,强烈地激怒了彭老师。他气得把讲台猛地一拍冲着我怒吼起来:“罗世凯!你要干什么?究竟是你讲课,还是我讲课?”
嗬,给我来硬的,我才不怕呢!我从容不迫地对他说:“反正谁讲也不兴瞎讲,讲就要讲正确……”
彭老师气得眼珠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他气急败坏地伸直胳膊指指我,又指指门,命令说:“你不愿意听我的课,就请你出去!出去!”
要在小学,我非给这招吓哭不成。可现在我才不怕。出去?出去就出去!怎么着?
我冷笑着,毫不犹豫地离开座位,在同学们众目睽睽下,晃着肩膀走出了教室,并且在一股我自己也弄不清的力量支使下,又一直走出了学校,当我稍微冷静一点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热闹的街头。
风吹着我的脸。我这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我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挺着胸脯顺着人行道往前迈步。多数行人并不注意 我,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小伙子用一种古怪的眼光望了我一阵,还有一个显然是农村来的背着一摞丝棉的半老头儿,斜着一对老鼠眼瞥着我好几眼……我心里只是 暗笑。我理也不理他们,管自朝前去。我想那些个编破电视的人这下可有得瞎编的了——我,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因为被老师轰出了课堂,流落街头,结果轻而 易举地被教唆犯俘虏,从此堕落下去……自然,最后我经历了番坎坷,总算“浪子回头”,结尾是我又重新回到班上,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鼓掌欢迎,于是这时候唱 起一首插曲,大概少不了还是请李谷一阿姨来唱,她用一种娇滴滴的气声演唱着:“回来吧,孩子!回来吧,孩子!你这迷路的孩子,快回到集体的怀抱……”于是 镜头上是我的大特写,演我的演员因为哭不出来,导演拍那个镜头的时候就往他眼眶里点甘油……
“咳,什么呀——瞎编!真该给他们一个‘大哄子’!”我不禁笑出了声来,“我?我能因为让彭老师轰出来就变成小偷流氓吗?笑话!”
于是我刹住脚步。我决定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非常有意义的事。哼,我要让大家知道,我在这种情况下不但不会堕落,反而会出乎他们意料地充分表现出我的优秀品质。
我应当做一件什么事呢?忽然,我想到了杨老师。杨老师正在住院,我应当去看望她!我不能空着手去,我要给她带去一样她特别高兴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便对身上的口袋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搜索,结果一共找到了八毛六分钱,这都是我从妈妈给我的零花钱里节省出来的。
手里摸着八毛六分钱,我沿着大街往前走,望着每一家路过的商店。我该给杨老师买样什么东西呢?吃的?用的?……啊,花木商店!对呀,买吃的,买用的,都不如给杨老师买一盆花儿!
我便到花木商店里,给杨老师用八毛儿买了一盆翠绿的文竹。
捧着那盆文竹,我来到杨老师住的那个医院。我跟班上的同学前些时来医院看过她一次。那次她见到我非常高兴。这回看到我捧着一盆文竹来看她,一定更加高兴。不过,她会不会问我:“我怎么这时候来?这时候不是该上课吗?”我怎么办呢?撒个小谎,还是干脆实说……
可是到了医院住院部,人家跟本不让我进去。原来那天全天都不让探视病人。有什么法子呢,我只能把文竹留给了他们,让他们转交给杨老师。人家问我:“你是她家什么人?”又跟我说可以随花盆送进个条子去,我只是说:“你们就把文竹先送给她吧。”我条子也没写,就离开医院了。
离开医院以后,我忽然无聊得要命。我有点后侮我花掉的那八毛钱,因为我来到了电影院门前,刚好有一场《疯狂的贵 族》,这电影爸爸往家里拿过招待场的票,那时候我根本不想看,可现在我要能看上一场该多好呀——票房里的那个阿姨托着腮帮子发愣,有的是卖不出的票,但我 手里归里包堆只有六分钱了。唉,没法子,我只好在电影文告底下转悠了一圈,用五分钱买了一根巧克力冰棍,小口小口地吮着,懒洋洋地继续朝前盲目地走去。
我真希望能遇上点什么奇迹,比如说,有个大流氓正欺侮一个小女孩,那么我一定立刻冲上去抱打不平;再比如说,忽然 前面树根底下出现一个钱包,鼓鼓囊囊的,里头至少有一百块钱,还有工作证什么的,我立刻捡起来,并且立刻奔跑着去交给警察叔叔……末后失主找来了,他感动 得要命,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要酬劳我,我便高傲地说:“你要这么看待我,我就把你的钱包扔回那树根底下去!”……可我又干嘛非得扮演正面角色呢?我干嘛不 拣起一块石头,朝那药店的大玻璃窗扔过去?也许那就会把我逮起来,关进拘留所,我都这么大了,尝尝拘留所的滋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还有那信托商店的收购 部,挂着好大的一块牌子:“谢绝参观”。凭什么“谢绝参观”?我干嘛不勇敢地闯进去?人家轰我也不走,我就是要参观嘛!……喏,前头是一家储蓄所,究竟存 钱是怎么一回事?干嘛要给存钱的人利息呢?这不是鼓励不劳而获吗?我身上正好还有一分钱,一分钱给不给存?一个月给多少利息?……
可是到头来我既没遇上什么奇迹,也没真的胡来,我走进一座百货商场,很快便找到一件既能消耗我那多余时间和多余精 力,又很有意义的事来做——我帮助清扫场地的那位师傅推着地刷来来去去,那地刷跟地面的接触宽度足有一米半还多,蘸了汽油,推着锯末往前那么一推,地面就 变得干净极了,推把上还安装着一个铃裆,遇到有顾客挡路时,我们就按铃提醒他们。
那师傅有我帮忙,省劲多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许多。当然,他问了我:“小同学,你们今天怎么不上课呀?”我就撒谎 说:“昨天我们学校开运动会了,所以今天休息。”他表扬我说:“你昨天也有竞赛项目吧?瞧,累了一天,你也不歇着,还来义务劳动!”我随口说:“没事儿! 我爱推铅球,帮您这么一扫地,我胳膊不就长劲了吗?”
说实在的,我干得蛮快活,不知不觉就到了商店关门的时候了,我还要帮那师傅做最后的清扫,他无论如何不让了,说我 该回家了,不然家里大人会着急的。临告别时,他一再问我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我挺不情愿地告诉了他。出了商店以后,我为这一点后悔了半天,我溜溜达 达地往家里去,心里很轻松。我觉得天边的晚霞像一团团粉红色的草莓冰激凌,而那些电线杆上伸向马路当中的新型路灯,活像一把把可以用来吃那些冰激凌的大勺 子。我把跟彭老师闹纠纷的事撇在了脑后,就仿佛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直到上了楼,来到我家住的单元门口时,我才感觉出今天毕竟有些异样。我家的门没有掩实。推门进去,耳边立即传来两 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妈妈抽泣的声音,一个是吴校长劝慰的声音:“要知道,13岁的确是个可怕的年龄。孩子在这一岁里生理上、心理上都发生了某种剧烈的震 荡,我们一定不能简单化地去理解他们和对待他们,尤其要避免从政治上、品德上去给他们生硬的结论,而应当学习一点少年心理,准确地把握他们的心理状态,同 时引导他们逐渐地认识自己和约束自己,像关心他们的生理卫生一样,帮助他们搞好心理卫生……”
我站在过厅里,屏住气息听了听,说实在的,没有听懂,可我忽然非常感动。光吴校长讲话时那种声调就令我感动。而且我觉得他的这些话语比我以往听到过的任何话语都更神秘……13岁是可怕的!13岁为什么是可怕的呢?还有,什么叫心理卫生啊?
爸爸最早听出了我的动静,他突然从里屋走出来,望着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回来了。”爸爸向里屋的人们宣布说。
我随爸爸进了屋。
坐在沙发上的妈妈一看见我,竟然用手绢捂着鼻子,索性哭出声来。就因为我正好13岁,她就怕成了那样吗?
屋里还坐着彭老师。他见了我,脖子上的喉骨直滑动,仿佛在这以前他一直有口气咽不下吐不出,这时才开始松快起来。 我注意到我书包已经搁在桌子上了,显然,是彭老师给我带来的。我忽然可怜起他来。巴士底狱真不该拆得精光,哪怕拆得只剩一间牢房也行,那样我跟他就全都正 确了……
只有吴校长表情很平静。他点点头说:“正在说你呢。其实我知道,就是你说着反话的时候,跟老师和家长抬杠的时候,你的心眼也并不那么坏。你现在是不是挺喜欢照镜子?”
我点点头:“喜欢。您怎么知道的?”
吴校长说:“因为我也有过13岁。可是我跟好多好多的大人一样,平平安安地过来了,还有一个16岁。这是两个生理上、心理上震荡得最厉害的关口。要学会像照镜子检查自己的容貌一样,经常地约束住自己的心理冲动,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我站在他们当中,对吴校长,也对爸爸妈妈和彭老师说:“我不大懂。不过,我可不怕13岁!你们相信我吧,起码我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弄得你们一群大人都为我着急!”
妈妈发出一阵形容不出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


转帖:冰火第5卷 试阅章节《提利昂》翻译

转帖自:http://www.cndkc.net/bbs/thread-24924-1-1.html
作者: Stormborn

这是根据George R. R. Martin网站上的试阅章节的翻译。在论坛里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哪位大人之前翻过,所以在下把自己练笔的东西发了上来,献丑了


提利昂

横渡狭海的时候,他一路都在喝酒。

船 很小,他住的船舱更小。船长也不让他走上甲板。脚下舱板的剧烈摇晃使他胃中不住翻腾,那些难吃的食物反呕上来,感觉更是恶心。话说回来,既然有美酒的滋 润,他干嘛还需要那些腌肉、硬梆梆的干酪、蠕动着虫子的面包呢?这些酸酸的红酒劲头很大。虽然有时候酒也会反呕出来,但这里总有喝不完的酒。“这世界全是 酒”,他在漆黑的舱中喃喃自语道。酒鬼对他父亲是一无是处的,不过那又怎样呢?他父亲已经死了,他应该很清楚;他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一箭正中腹部;这一切都是给你的,我的大人。我要能射得更准就好了,那我会让那一箭射穿你用来造我的老二,你这个该死的混帐。

甲板之下是分不清昼夜的。提利昂只能靠那个送饭侍童的来来去去计算时间,那饭他却一点没吃。侍童总会带着刷子和水桶,用来清理舱室。“这是冬恩红酒吗?”一次他拔开酒袋的时候问这个男孩。“它让我想起某条熟识的蛇。在被某座巨山压倒之前,他一直是个有趣的家伙。”

侍童没有答话。这是个很丑的男孩,不过比起一个只剩半个鼻子、留着一条从眼至颚的伤疤的侏儒来,还是要好看得多。“我冒犯你了吗?”那个忧郁寡言的男孩擦地的时候提利昂问道。“有人命令你别和我答话吗?还是某个侏儒侮辱了你母亲?”

同样没有回答。这样做无济于事,他也清楚。但他必须得和人讲话,否则会疯掉的。所以他继续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告诉我。”詹姆曾提到过自由城邦,但没说到底是哪一个。“是去布拉沃斯吗?泰洛西?麦尔?”提利昂宁愿去的是冬恩。弥赛 比托曼年长,按照冬恩法律,她应该继承铁王座。我会帮她夺取权利,这是欧贝林亲王的建议。

但是欧贝林已经死了,他的脑袋已经被格雷果·克里冈爵士用覆着钢甲的拳头砸成了一堆烂肉。没有红毒蛇的煽动,道朗·马泰尔会为这个冒险举动起丝毫念头吗?或许他只会给我带上镣铐,然后送回给我那个可爱的姐姐。去长城也许会更安全些;熊老莫尔蒙说过,守夜人需要提利昂这样的人。可是也许莫尔蒙也死了,现在的统领大人可能是史林特。那个屠夫的崽子是不会忘记当初是谁把他弄到长城的。我真的愿意在那里度过余生吗?和那些杀人犯和小偷一起用腌肉和稀粥进餐?在那里他的余生不会太长的,史林特会保证这一点。

侍童沾湿了刷子,用力地擦着舱板。“你去过莱斯的风月场所吗?”这侏儒问道。“那地方可能就是妓女的去处?”提利昂似乎已记不起瓦雷利亚语里的妓女一词,而且也太迟了。那男孩已将刷子扔回木桶,离开了舱房。

酒让我变得迟钝了。孩 提时他就曾跟家中的学者学习瓦雷利亚官话,虽然在九个自由城邦里所讲的……嗯,与其说它们是一种方言,还不如说是近乎不同语言的九种方言。提利昂会说少许 布拉沃斯语,麦尔语也可以糊弄一下。得益于在凯岩城认识的一个佣兵,他可以用泰洛西语咒骂老天,骂人是骗子,还能点上杯麦芽酒。至少在冬恩他们会讲通用语。冬恩语就跟那里的食物和法律一样,带着不少罗伊恩的味道,不过还能理解。冬恩,是啊,冬恩才是我要去的地方。他爬上床,紧抓住这个念头不放,像个小孩拽着洋娃娃。

提 利昂·兰尼斯特从来都是很难入睡的。而在这艘船上,他几乎就没有入睡过;尽管他不时会喝得不省人事。不过至少他没有做梦。短短一生,他已梦得太多。他梦到 过各种傻傻的念头:爱情、正义、友谊、荣耀。也曾在梦中变得高大。一切都是空想,提利昂现在知道了。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妓女的去处是哪里。

“妓女的去处”,他父亲曾经说道。这是他最后的话,可这是什么鬼话啊。

箭离弦而出,泰温大人应声跌下;提利昂·兰尼斯特只记得自己随后是在黑暗中一瘸一拐地跟在瓦里斯身边。之前他肯定是爬下了那条巷道,爬过了两三百个扶梯,下到了橘红色余烬照亮的黑铁龙嘴中。可他什么也记不起来;除了箭离弦的声音和他父亲失禁时的臭味。他临死都有法子搞臭我。

瓦里斯将他领出了巷道,但直到显身黑水河畔两人都没有说话。黑水河,提利昂曾经在这里赢得了一场著名战役,也丢掉了一个鼻子。

侏儒转向太监说道:“我杀了我父亲。”那语调就好像在说“我踢到了脚趾头”。这位密报头领已扮成一个乞丐,穿着一件被蛾子蛀了洞的棕色粗布袍子,头罩掩住了光亮的胖脸和又秃又圆的脑袋。“你根本不该爬上那扶梯,”他的声音带着责备。

“妓女的去处”。提利昂警告过他父亲别提那两个字。如果我不放那一箭,他会当我的威胁是空气。他会把那支十字弓从我手里夺走,就像他从我怀里夺走泰莎那样。我杀他的时候他正在起身。

“我也杀了雪伊”,他对瓦里斯坦白说。

“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现在你知道了”,瓦里斯笑得不太自然。

我应该把那个太监也杀了。双手再沾上点血腥算得了什么?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没有拔出匕首。不是感激。瓦里斯把他从行刑官的剑下救了出来,但这不过是因为詹姆逼他这么做的。詹姆……不,最好别去想詹姆。

他找到了一个尚未开塞的酒袋,贪婪地嘬吸着,仿佛那是妇人的乳房。酸酸的红酒沿着下颚流下,浸湿了他入狱以来就一直穿着的脏稀稀的外套。整袋酒下肚,他才停了下来。脚下的舱板剧烈摇晃着;他试图起身,但舱板一个侧倾,他一头重重地磕在了床头。是场风暴,他意识到了;要么就是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醉得厉害。酒吐了一身,他却躺着没动,疑惑着船是不是快要沉了。

这是你的报复吗,父亲?上天的父神封你做了首相?“这就是弑亲者的报应”,他说道;舱外,狂风嘶吼。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就要那侍童、船长和其他人一起陪葬似乎不大公平,可是神明们有何曾公平过呢?

随即而来的黑暗将他整个吞噬了。


等到他再能动弹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船在令人眩晕地打着圈子,船长在不停念叨他们已经靠岸了。提利昂叫他安静下来,这时一个高大的光头水手将他劈手夹在腋下,往货舱走去。提利昂在他腋下扭动着,无力地踢了踢腿。

在货舱里等着他的是一个空酒桶。这是个矮肥的小桶,即便对侏儒来说也很狭促。它的好处就是,提利昂在挣扎中尿湿了裤子。

他整个人被脸朝下地塞进了酒桶,双膝挤到了耳边。断鼻奇痒难忍,但是双手卡得很死,想挠也够不着。一顶对我来说合身的轿子,他想到。那些人钉上桶盖,然后把桶吊了起来。一路颠簸中,他能听到外面的喧嚣。每次撞击,他的头都会磕在桶底。酒桶朝下滚去,这世界也不停旋转。一阵突来的剧震让酒桶停了下来,也让他直想尖叫。又一个酒桶重重砸了上来,这一次提利昂咬伤了舌头。

虽然只持续了半个钟头,但这却是他毕生经历的最漫长的旅途。上上下下,滚滚停停,颠来倒去,接着又向前滚。木桶外人声鼎沸,有次还传来不远处马的嘶鸣。他发育不全的双腿开始抽筋,很快这剧痛就让他忘了脑中的轰鸣。

旅 途的结束和开始一样,也是伴随着一圈令人眩晕的滚动和一阵颠簸。桶外传来陌生的交谈声,这是某种他听不懂的语言。有人开始敲击木桶顶部。盖子突然间打开 了;光线涌了进来,还有清凉的空气。提利昂贪婪地大口吸着,试图想直起身来,却只是绊翻了木桶,随后滚到了硬邦邦的泥地上。

一个怪异的肥 胖男子出现在他身形上方,留着黄色的八字胡,手握木槌和铁凿。他身上的袍子异常肥大,足够做顶比武大会上的帐篷。不过那原本就疏松的腰带散了开来,露出一 个肥白的肚子和肥大的胸脯;双胸下垂得厉害,倒好像是覆着黄色粗毛的两袋油脂。这让提利昂想起了一头被冲进凯岩城海边洞窟中的死海牛。

那胖子向下看了看,笑了。“一个酒鬼侏儒”,他用维斯特洛的通用语说道。

“一头腐烂的海牛”。提利昂满嘴是血,一口唾在了胖子的脚边。这里是一个长长的地窖,光线很暗;拱形的屋顶,石墙上布着硝石斑。环绕他们的是一桶桶的葡萄酒和麦芽酒,足够让一个嗜酒的侏儒安然渡过今晚——或者渡过此生。

“你很无礼。不过我喜欢无礼的侏儒”。那胖子大笑的时候,全身的肉都在剧烈抖动;提利昂真担心他会倒下来把自己压扁。“你饿吗,我的小朋友?困吗?”

“我口渴”,提利昂挣扎着站了起来。“也很脏。”

那胖子嗅了嗅说道:“先洗个澡,正是如此。然后给你弄些食物和一张软床,好吗?我的仆人会办好的。”这屋子的主人把木槌和凿子放在了一旁。“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只要是我那彼岸朋友的朋友,就都是伊利里欧·莫帕提斯的朋友。没错。”

只要是“蜘蛛”瓦里斯的朋友,我都只能将信将疑。


至少那胖子在洗澡这个承诺上做得不错。不过提利昂刚泡入热水,合上双眼,就很快沉沉睡去了。

他醒来时正赤身躺在一张羽毛褥床上。床垫又厚又软,感觉就象是被裹在云朵之中。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而胯下之物也硬得象根铁棍。翻身下床,他找到一个夜壶,满意地呻吟着撒了一壶。

屋里很暗,不过百叶窗的窗叶间透着金黄的阳光。提利昂甩掉最后几滴尿液,一瘸一拐地走在产自麦尔的花纹地毯上。地毯很软,仿佛春天的新草。他笨拙地爬上靠窗的椅子,掀开窗叶,想看清瓦里斯和神明们究竟把他送到了哪里。

窗下是六棵樱桃树,细长的棕色枝条光秃秃的,将一个大理石池塘围在当中。水中站着一个赤身男孩,手握一把浪子短刃,摆着格斗的架势。他不过十六岁的模样,留着齐肩的金发,英俊而优雅。侏儒半晌之后才发现这只是座栩栩如生的彩绘石雕,不过那刀的反光倒像是出自真正的钢刃。

池 塘那边是十二英尺高的砖墙,墙头装着一排铁刺。墙外便是这座城市:它围着一个港湾,仿佛一片砖瓦屋顶的海洋。他看见了一些方方的砖塔,一座红色的大教堂, 还有远处山上的一所牧师大院。更远处,阳光在深海的海面上跃动。一些渔船正驶过港湾,白帆在风中招展;他甚至能看到靠岸的大船上那直立的桅杆。肯定有一艘是去冬恩的,或者是去海边的东哨所。不过他付不了船钱,也不是划桨的料子。也许我可以找份侍童的活,把我自己卖给那些水手来付这笔钱。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这里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冷飕飕的秋风里有着奇怪的香料味;墙外街道的喧嚣远远传来,不甚分明。这听起来象是瓦雷利亚语,但他只能分辨出两成。他断定这里不是布拉沃斯,也不是泰洛西。光秃秃的树枝和空气中的寒意也排除了理斯、麦尔和沃兰提斯。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提利昂转身便看到了那位肥肥的东道主。“这里是奔托斯,是吧?”

“正是如此。还能是其他地方吗?”

奔托斯。嗯,这不是君临,能说的也就这么多。“妓女会去哪里呢?”他脱口问道。

“跟在维斯特洛一样,这里的妓女也在妓院。你不会需要他们的,我的小朋友。从我的女仆中挑吧,没人敢拒绝你的。”

“奴隶?”侏儒的问题有些尖刻。

那 胖子摸了摸一撇打了油的黄须,这举动在提利昂看来格外猥琐。“按照一百年前布拉沃斯施加给我们的条约,奔托斯是不允许有奴隶的。不过他们还是不会拒绝你 的。”伊利里欧费力地微微鞠了一躬道。“不过现在,我的小朋友得原谅我。我有幸担任了这座伟大城市的总督,而亲王已经召集我们议事。”他一笑就露出满嘴乱 糟糟的黄牙。“请随意游览这所宅子和地下室,不过千万别跑到围墙外面。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曾经在这里。”

“曾经?我已经去了别处吗?”

“今晚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谈论这个话题。我的小朋友会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品尝美酒,然后制定伟大的计划,对吧?”

“是的,我的胖朋友”,提利昂答道。他想要用我来牟利。自由城邦的巨贾亲王们所关心的全是牟利。他的父亲大人曾轻蔑地把他们称作“香料战士和奶酪领主”。假如某天清晨,伊利里欧·莫帕提斯发现侏儒死掉比活着更有利可图的话,他会在傍晚之前就被塞进另一个酒桶里。在那天到来之前,我最好已经离开了。他不怀疑会有这么一天:瑟曦是不可能忘记他的,即便是詹姆也会被父亲肚子上的那支箭激怒。


窗 外,微风抚弄着那潭池水,在赤身剑客的周围泛起阵阵涟漪。这让他记起了泰莎抚弄他头发的样子;那是在他们婚后的那个假春,在他帮自己父亲的卫兵强暴她之 前。逃亡途中,他一直在试图回忆这些卫兵的数目。也许你会认为他能记得起来,但并非如此。十来个?二十来个?还是一百个?他也不知道。他们全是成人,又高 有壮;虽然对于一个十三岁的侏儒来说,所有的人都很高大。泰莎知道有多少人;他们每人给了她一枚银鹿币,她只需要数数银币就知道了。每人一枚银币,我给的是一枚金币。他的父亲坚持要他也付钱。兰尼斯特总是有债必还的。

那 总督曾邀请他游览这所宅子。他在一个镶着青金石和珍珠母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些干净衣服,费力地往身上套着,这才意识到这是些小孩的衣物。衣服有点霉味,但质 地不错;不过腿部太长,袖子太短,如果他能想法把领口系上的话,脸一定会青得跟乔佛里的一样。但是至少它们没有呕吐物的恶臭。

提利昂的游 览是从厨房开始的,在那里他自己动手吃了些奶酪、面包和无花果。厨房里的两个胖女人和一个侍童都警惕地注视着他。“早上好,美丽的女士”,他鞠了一躬说 道。“你们碰巧知道妓女的去处吗?”没有得到回答,他又用瓦雷利亚官话重复了一遍,不过用“高级妓女”替掉了“妓女”。这一次,那个年轻一点、胖一点的厨 师冲他耸了耸肩。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抓住她们的手,把她们拖进卧室的话,她们会怎么做。没人敢拒绝你,伊利里欧曾这样声称;但是提利昂可不认为他指得是这两个。年纪小点的那个妇人都可以当他妈了,那个年长的则可能是她的母亲。她们都和伊利里欧一样胖,乳房比他的头还大。我可能会被肥肉给憋死,他想道。死也有更糟糕的死法;例如他的父亲大人的死法。我应该让他死前给我拉点金子。也许泰温大人在认同和亲情方面很是吝啬,但在金钱方面却总很慷慨。如果有什么东西比一个没有鼻子的侏儒更可怜,那就只能是一个没有鼻子的穷鬼侏儒。

提 利昂把胖女人留给了面团和罐子,转身去搜寻昨晚伊利里欧放他出来的那个地窖;这倒不是件难事。地窖里的酒足够让他醉上一百年;甜甜的红酒产自河湾,酸酸的 红酒来自冬恩,奔托斯的酒是淡淡的琥珀色,麦尔的蜜酒则是幽幽的碧绿,这里有三十多桶青亭岛的金色美酒,甚至有些佳酿还来自颇有传奇色彩的东方,来自暗影 之地附近的弥林、夸释和阿塞。提利昂最后挑中的是一桶烈酒,标签上说是珍藏于冉斯福特·雷德维恩领主,也就是现任青亭岛领主的祖父。这酒入口柔和,但劲头 十足;色泽深紫,在幽暗的地窖里近乎浓黑。提利昂倒了一杯,然后又灌了满满一壶,准备带到那几棵樱桃树下品尝。

他出错了门,结果再也找不 着窗外的那个池塘;不过这倒不打紧。宅子后方的花园同样也很怡人,而且宽敞得多。他品着美酒在花园中游荡了一阵。这院墙可以让任何真正的城堡都相形失色; 不过墙头那些装饰性的铁刺少了人头的点缀,光溜溜的甚是怪异。提利昂想象着他姐姐的人头插在上面的样子:金发中露出焦油,苍蝇嗡嗡地在她嘴里飞进飞出。他 决定应该让詹姆享受她旁边的那根铁刺。没错;任何人都不能插在我的哥哥和姐姐之间。

有绳子和爪钩的话,他应该能翻过这院墙。他的双臂很有力,身体也不重。单有绳子的话,他也能够到那些铁刺,然后翻过墙去。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根绳子。

游 荡的时候他发现了三个大门:带着警卫室的正门,犬舍旁的后门,还有掩在一丛淡绿色常春藤后面的园门。园门上了铁链,其他两个都有守卫。这些守卫身材饱满, 脸光滑得象婴儿的小屁股,每人都带着一顶有刺的铜盔。提利昂一眼就认出这是些太监,传闻也告诉他这是哪一类人。相传他们没有痛感,无所畏惧,对主人至死效 忠。如果我有几百人的话倒可以好好利用,他想到。真是遗憾,我没成乞丐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他沿着一条游廊前行,穿过一个尖顶拱门,来到了一个盖着瓦的庭院之中。院里一个女子正在井边洗着衣服。她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暗红色的头发,宽脸上长着不少雀斑。“要来点酒吗?”他问道。那女子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

“ 我没酒杯给你用,咱们得共用一个杯子。”洗衣女继续拧着衣服,然后一一晾了起来。提利昂提着酒壶在一张石椅上坐下。“告诉我,我能相信伊利里欧总督多 少?”这名字让她抬头看了看。“就这么点么?”低声笑着,他架起一条发育不全的腿,喝了口酒。“不管这个奶酪贩子想让我干什么,我都很厌恶。不过我怎么能 拒绝他呢?也许你能把我藏在裙下带出去?我会非常感激你的,哦,我甚至会娶你。我已经娶过两个妻子了,三个也不打紧吧?啊,但我们住哪里呢?”他冲她笑了 笑;对于一个只剩半个鼻子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他最迷人的微笑了。“我有个外甥女在阳戟城,我跟你提过吗?有弥赛 ,我就可以在冬恩添不少乱子。我可以让我 的外甥跟外甥女开战,那不是很滑稽吗?”

洗衣女晾起一件伊利里欧的外套,那尺寸大得可以做风帆。“你很对,我应该对如此邪恶的念头感到羞 耻。我最好还是去长城。他们说,当你加入守夜人时,一切罪恶就都洗清了。不过我害怕他们不会让我带上你,小甜心。守夜人里是没有女人的,夜里没有长着雀斑 的可爱妻子来温暖你的被窝,只有寒风、咸鱼和淡啤酒。小姐,你觉得我身着黑衣的话会显得高点吗?”他又倒了杯酒说道。“你觉得呢?去北面还是南面?我应该 为以前的罪行赎罪,还是再犯些新的罪行?”

洗衣女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拎起篮子离开了。好像我的妻子都不会呆太长,提利昂想道。他的酒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或许我该跌跌撞撞地回到那个酒窖去。不过那烈酒已经让他发晕了,而且通往酒窖的石梯很陡。“妓女会去哪里?”他冲着那些在风中啪啪作响的衣物问道。或许他早该问问那个洗衣女。不是影射你是妓女,亲爱的,但或许你知道她们会去哪里?或许他更早该问问他的父亲。“妓女的去处”,泰温大人曾这样说。她爱我。她是佃农的女儿,她爱我而且嫁给了我,她把她的信任给了我。空空的酒壶从他手中滑落,滚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提利昂苦笑着站起身来去拣酒壶,却瞥见一块开裂的地砖中长着几朵蘑菇。淡白色的伞上有不少斑点,伞下则是血红的经络。侏儒摘下一朵嗅了嗅。美味佳肴,他想到,或是致命毒药。但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呢?他还没有勇猛到能以刀切腹的地步,不过尝一口蘑菇倒不是那么难。他注意到这丛蘑菇一共七朵;或许七神是要向他传递什么消息。他拔起这些蘑菇,拽过一只晾着的手套细细包住,然后塞入衣袋之中。这翻折腾让他头晕目眩,所以只好爬回石椅,卷着身子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已回到了卧室,全身陷在那张软软的羽毛褥子里。一个金发女孩正摇着他的肩膀。“大人”,她说道,“你该洗澡了。伊利里欧总督等着你一小时后共进晚餐。”

提利昂靠着双枕,两手抱头。“是我在做梦,还是你真的是讲通用语?”

“是的,大人。我被卖到这里取悦国王。”她年轻漂亮,身材苗条,长着一双蔚蓝的眼睛。

“你肯定做得不错。我要一杯酒。”

那女孩替他斟了一杯。“伊利里欧总督让我替你撮背,给你暖被窝。我的名字——”

“——跟我没关系。你知道妓女会去哪里吗?”

她脸红了。“妓女是为钱卖身的。”

“或者为了珠宝,为了锦衣,或者为了城堡。不过她们会去哪里?”

那女孩对这个问题很是不解。“这是个谜语吗,大人?我不怎么会猜谜。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不能,他想道;我自己也恨猜谜。“我不会告诉你什么。最好你也一样。”你唯一能让我感兴趣的地方是你两腿之间,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话都到了嘴边,但不知怎地竟没出口。她不是雪伊,侏儒告诉自己,只是一个以为我在玩猜谜游戏的小傻瓜。说实话,他对她的私处也没有多大兴趣。我一定是病得不轻,要不就已经死了。“你刚才说洗澡吗?带我去吧。我们不能让那位伟大的奶酪商人久等。”

洗澡的时候,那女孩替他搓了脚,擦了背,还梳了头发。接着在他的小腿上涂了些闻起来甜甜的药膏,以减轻疼痛;然后替他穿上一条带霉味的深紫色裤子和一件镶着金边的蓝色天鹅绒上衣,仍旧是小孩的衣物。“大人晚餐后需要我吗?”她替他系鞋带的时候问道。

“不。我对女人不感兴趣了。”婊子。

让他气闷的是,那女孩完全误解了他的失望。“如果大人喜欢男孩的话,我会替你安排一个。”

大人只喜欢他的妻子。大人只喜欢一个叫泰莎的女孩。“除非那男孩知道妓女的去处。”

那女孩绷紧了嘴。他意识到她的憎恶,不过这憎恶还比不上我对自己的憎恶。提利昂·兰尼斯特从不怀疑,他玩过的女人一见他的样子都会心生厌恶,但至少别人还能装出一副脉脉温情。少许坦白的厌恶或许倒挺新鲜,就像喝多了甜酒以后来一杯酸酒。

“我想我改变了主意”,他说道,“在床上等着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别穿衣服。我想我会醉得脱不了你的衣服。闭上嘴巴,张开双腿,我们会玩得很尽兴的。”他色迷迷的看了她一眼,希望能看到一丝害怕的神色,但得到的只有极度厌恶的表情。没人会怕一个侏儒;就连当初提利昂手持十字弓的时候,泰温大人也没有害怕。“你被干的时候会呻吟吗?”他问那侍女道。

“如果能让大人高兴的话。”

“或许勒死你会让大人高兴。我就是那样处置我的上一个婊子的。你认为你的主人会反对吗?当然不会。你这样的人他还有一百多个,可我只有一个。”他咧嘴笑了;这一次,他得到了想要的恐惧。


伊利里欧正靠在一张软椅上,大口吃着木碗里盛的辣椒和珍珠洋葱。他的眉毛上挂着不少汗珠,胖脸上闪着一双猪眼。他挥动双手的时候,只见一堆珠宝在跳动:有玛瑙、翡翠、碧玺、黑玉、碧玉,有猫眼石、虎睛石、红宝石、蓝宝石、紫水晶,还有一颗黑珍珠和一颗绿珍珠。他的戒指足够我好几年的生活,提利昂心道,不过要把杀猪刀才取得下来

“过来坐下,我的小朋友”,伊利里欧招手让他过去。

侏儒爬上了一把椅子。对他来说,这椅子太大了;这张铺着垫子的宝座原本是要容纳总督那肥实的臀部,粗实的椅脚也是要承受他的体重。对提利昂·兰尼斯特来说,他生活的世界已经太大;而在伊利里欧·莫帕提斯的宅子里,这一切更是大得离谱。我是猛犸象窟里的一只老鼠,他心道,不过幸好这只猛犸象有个不错的酒窖。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口渴,于是叫了杯酒。

“我派给你的那个女孩,你还满意吧?”伊利里欧问道。

“如果我需要女人,我会提出来的。我少了个鼻子,可没少张嘴。”

“如果她没能让你满意的话……”

“该做的她都做了。”

“希望如此。她是在理斯训练出来的,那里的人有一种爱的艺术。而且她会说通用语。国王对她非常满意。”
(这个女孩应该是以前服侍过韦赛里昂“国王”,所以有此一说,而且恰好懂得通用语)

“我是个弑君者,你没听说过吗?”提利昂坏笑着喝了口酒。“我可不要什么国王的旧货。”

“如你所愿。我们开饭吧。”伊利里欧拍了拍手,侍从们立即忙活起来。

先 上的是一道螃蟹和安康鱼熬的汤,以及一份鸡蛋和莱姆果的凉汤。接着上来的有蜜制的鹌鹑、羊羔的腰肉、酒泡的鹅肝、奶油烹制的萝卜,还有一份乳猪。这些菜的 样子全让提利昂倒足了胃口。出于礼貌,他强迫自己尝了一勺凉汤;谁知一口下去,他竟然控制不住食欲了。那些厨师或许是又老又胖,不过活却做得很棒。即使在 宫廷宴会上,他也从没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他一面把只鹌鹑啃个精光,一面向伊利里欧询问今早议会的事情。那胖子耸了耸肩说道:“东面有些麻烦。阿斯塔泊陷落了,弥林也一样。早在这里还是个新兴世界时,那些奴隶城市就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乳猪是切好的;伊利里欧拿了一块,蘸了些梅子酱,用手抓着就吃开了。
(总督知道是丹妮,但丹妮滞留在弥林不归,导致他也无法去影响丹妮)

“奴隶湾离奔托斯很远”,提利昂用刀插起一块鹅肝说道。没人受的诅咒能和弑亲者相比,他微笑着提醒自己。

“是这样”,伊利里欧也同意,“不过这世界本是一张大网,触一发便能惊动全局,所以没人敢轻举妄动。”他又拍了拍手说道:“来,吃菜。”

陆 续送上的菜有填着无花果的鹭鸶、用杏仁奶泡过的小牛肉饼、奶油烹制的青鱼、糖拌的洋葱、臭烘烘的奶酪、几盘蜗牛和杂碎,还有一只带着毛的黑天鹅。提利昂没 有碰那道黑天鹅,因为那令他想起和姐姐共进的一次晚餐。不过他倒是吃了点鹭鸶、青鱼和几个甜甜的洋葱。每次喝完酒,都会有侍从替他满上。

“对你这样的小身板来说,你的酒量很大了。”

“弑亲是件枯燥的事,它会让人口渴。”

那胖子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他手上的宝石。“维斯特洛有人说,兰尼斯特大人的死不过是个好的开始。”

“他们最好别让我的姐姐听到,否则就会发现自己少了条舌头”,侏儒把一条面包掰成两半说道,“而且谈到我的家族时,你最好小心,总督。不管是不是弑亲者,我仍然是头狮子。”

这话似乎给了那位奶酪领主无穷的乐趣。他拍了拍肥实的大腿说道:“你们这些维斯特洛人都是那样。在一块丝绸上绣只猛兽,转眼间你们就都成了狮子、巨龙或者雄鹰。我可以带你去找一头真正的狮子,我的小朋友。亲王的动物园里有一大群。你愿意跟它们分享一个笼子吗?”

提利昂不得不承认,七国的领主们确实太过看重他们的族徽了。“很好”,他让步道,“兰尼斯特不是什么狮子。但我还是我父亲的儿子,另外要杀詹姆和瑟曦也得由我来杀。”

“真是奇怪,你竟会提到你那美貌的姐姐。”伊利里欧吃了只蜗牛说道。“太后已经承诺,只要有人能带去你的人头,不管他的出身多么卑贱,都能受封为领主。”

提利昂所想的也不过如此。“如果你打算要她兑现承诺的话,让她也为你张开双腿吧。我最好的东西来换她最好的东西,那才是公平交易。”

“我倒宁愿要跟我等重的黄金。”那个奶酪贩子放声大笑;提利昂真担心他会笑破肚子,把他的客人淹死在一堆还没消化的鳗鱼肉和羊杂碎之中。“凯岩城所有的黄金,干嘛不做?”

“我会给你所有的黄金”,他说道,“但凯岩城是我的。”

“正是如此。”总督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你认为史丹尼斯国王会给你吗?据说他可是个恪守法律的国王。他完全可能把凯岩城给你,不是那样吗?你的哥哥已经披上白袍,所以按照维斯特洛的任何法律,你都是你父亲的继承人。”

“史丹尼斯也许会给我凯岩城”,提利昂承认道,“不过弑君和弑亲会有些小问题,他会因此砍掉我的脑袋。我现在已经够矮了。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投靠史丹尼斯?”

“你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要去长城吗?”

“史丹尼斯现在在长城?”提利昂揉了揉鼻子说道,“该死的七重地狱,史丹尼斯正在长城做什么?”

“正在冻得发抖,我想的话。冬恩要暖和点。也许他该乘船去那里。”

提利昂开始怀疑某个长着雀斑的洗衣女并不象她装的那样,对通用语一窍不通。“碰巧我的外甥女弥赛 在冬恩。而且我在犹豫是不是要她做女王。”

侍从替二人各盛了碗浸在甜奶油中的黑草莓。伊利里欧笑着说道:“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得罪过你?你会希望她送命?”

“就算是弑亲者也不用杀光自己的亲人”,提利昂的语带受伤地说道,“我说的是让她称王,不是让她送命。”

那个奶酪贩子舀起一勺草莓。“沃兰提斯有一种钱币,一面是皇冠,一面则是死神头像。这是在同一枚硬币之上的。让她称王就是让她送命。冬恩或许会为弥赛 而战,但是仅靠冬恩是不够的。如果你真的象我们那个朋友声称的那样聪明,你是知道的。”

提利昂重新审视着这个胖子。这两点他都说得对:让她称王就是让她送命,我也是知道的。“我现在只剩下些徒劳无功的办法了。至少这个办法会让我的姐姐哭得更伤心。”

伊利里欧总督用他肥胖的手背擦了擦嘴上的奶油。“通往凯岩之路不会途经冬恩,我的小朋友。它也不和长城同道。但我告诉你,这条路是有的。”

“ 我是一个已被定罪的叛徒,弑君弑亲之人。”这番关于道路的话让他有些恼怒。他认为这是个游戏吗?

“一个国王所做的一切会被另一个国王完全推翻。我的朋友, 在奔托斯我们有位亲王。舞会和晚宴时他高高在上,出巡时他坐着黄金和象牙的大轿。他身前会有三位掌礼官员,分别带着象征贸易的金天平,象征战争的铁剑和象 征司法的银鞭。”伊利里欧双手撑着桌子,俯身过来。“不过如果收成很遭或是战争失利的话,我们就会割断他的脖子,以此平息神怒。然后再从四十个家族中挑选 新的亲王。”

提利昂从半截鼻子中哼了一声。“记得提醒我千万别当奔托斯的亲王。”

“你们七国之地有什么不同吗?现在的维斯特洛没有和平,没有公正,没有信念……很快也会没有粮食。当人们忍饥挨饿,厌倦恐惧的时候,他们会寻找一个救世主。”

“也许他们会,但如果他们只能找到史丹尼斯的话……”

“不是史丹尼斯。也不是弥赛 。而是另有他人。”那满嘴黄牙的笑口裂得更开了。“另外一人。比托曼强大,比史丹尼斯温柔,比弥赛 这女孩更有称王的资格。一个远渡重洋,来为流血的维斯特洛疗伤的救世主。”

“很棒的措辞”,提利昂不为所动地说道,“不过措辞跟空气一样。这个混帐救世主到底是谁?”

“一条龙。”那个奶酪贩子看到了他脸上的反应,大笑起来。“一条有三个头的龙。”

转帖:【冰火第5卷 琼恩第一章】山寨试译整理

转帖自:http://www.cndkc.net/bbs/thread-32533-1-1.html
作者:01272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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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苍茫绝壁下,一头白狼在晦暗山林里穿行。月亮滑过他头顶上交错纷乱的秃枝,在星空中一路尾随。

雪诺,月亮低语。

狼并不回应,雪在他脚下吱扎作响。风叹息着吹过林间。远方,同胞弟妹的呼声召唤着他,他们血脉相连。

他们也在狩猎。他的黑毛兄弟在飘风骤雨中撕食一头大山羊,体侧被长角划开一道沟槽;但雨水洗去了血迹。另一个地方,他的小妹正举头向月高歌,上百只体型较小的灰色亲族也暂停捕猎加入合唱。那边的丘陵地比此间更温暖,乐趣也更多。许多夜晚,她的群落饱餐牛、羊、马匹——人类的牲口;有时甚至是人本身。

雪诺,月亮又叫了一声,叽叽咕咕地。

白狼循冰崖底下的人迹轻捷前行。血肉骨头的口感仿佛出自自己的齿颊,而上百亲族的歌唱萦绕在耳边。但他失去了一个兄弟:灰毛、带着阳光味道的那个。当初他们一胞六胎,五个闭着眼睛在死去的母亲身边啜泣;当他的小伙伴们从死去的奶头上吸取冷奶的时候,他——白毛的这一个,用颤抖的腿脚爬向树林。六个剩下四 个,如今又有一个逝去无踪。
(淑女和灰风先后死去,夏天前往长城以北,因为长城相隔所以无法感应到)

雪诺,月亮坚持不懈。

白狼逃离它,似一枝白箭飞越寒冰,奔向太阳落山的夜晚之地,一路呵气成霜。无星的夜里,这道巨崖深沉仿佛岩石,高高耸立的大片黑暗分割天地;但月出之后它又晶莹闪亮,如同冰冻的溪流。狼毛既厚重又蓬松,但当风沿着冰面吹来,什么毛皮也抵挡不住那种寒气。不过他还见识过更冷的风。那是早先通过他灰毛、带阳光味道的兄弟感受到的。

雪诺。树杈上掉落一枚冰凌,白狼循声望去,露出利牙。

雪诺!狼耸起背毛,周围的林木渐渐消融。雪诺,雪诺,雪诺,叫声伴着拍翅声,一只乌鸦从昏暗中飞来。

它噗通一声落在琼恩雪诺胸口上,两爪乱扒一通立住脚。雪诺!它扑着翅膀直冲他脸上嘶叫。

我听见了。室内昏暗,床板死硬。黯淡晨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又是一日苦寒天。他的狼梦里从来只有夜晚。你就这么叫醒莫尔蒙?劳驾动动窝,别挡我脸上。琼恩从被窝里拱出一只手赶乌鸦。这只老不要脸的杂毛大鸟一点不怕人。

雪诺,它叫着扑翅飞上床柱,雪诺,雪诺。

琼恩一把抓起枕头扔过去,但乌鸦又飞了。枕头打到墙上裂开,填料散得到处都是;这时忧郁的艾迪探头进来。
打扰,这位侍从在纷飞的羽毛中从容开口:大人早餐想来点什么?

玉米,乌鸦叫道,玉米,玉米。
烤乌鸦。琼恩提议。加半品脱麦酒。

三粒玉米和烤乌鸦,艾迪说。很好,大人。可是今早哈布做了煮鸡蛋、黑香肠、梅干炖苹果。梅干炖苹果妙极了,当然梅干除外。我自己从来不吃梅干。唉,有一次哈布把这玩意剁碎了和栗子还有胡萝卜拌一起填在母鸡里。所以绝对不能相信厨子,你怕什么他就拿什么修理你。

回头再说。早餐可以等,史坦尼斯不能等。昨晚战俘营有情况么?
自从你给守卫派了守卫之后就没有了,大人。

好。上千野人被关押在长城下,都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率部下骑士击溃曼斯雷德的乌合之众后抓来的俘虏。囚犯里有不少女人,有些卫兵把她们偷回去暖床。王党、后党,都一个德性,有些黑衣兄弟也跃跃欲试。男人毕竟是男人,何况方圆几千里地面再没别的女人了。

又有两个野人自首。艾迪接着说。当妈的拖着个小丫头。她还还抱着个男婴,裹着毛皮襁褓,但已经死了。
死了,熊老的乌鸦说。这是它最喜欢的几个词之一。死了,死了,死了。

差不多每晚都有冻饿垂死的自由民游荡过来。这些人在长城下的战役中逃走,随后发现面对饥寒根本无路可逃。

审问过那位母亲没有?琼恩问。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把曼斯雷德的大军打得四散奔逃,塞外之王本人也束手就擒……但是野人终究还在,哭泣者、巨人克星托蒙德,以及成千上万的人。

问了。艾迪说。她逃离战场之后一直藏在林子里,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给她喝饱粥就送进战俘营,死婴烧了。
琼恩对火葬死孩子已然见惯不惊,但烧活孩子是另一码事。唤醒龙需要两个国王,他回忆起来,先爹后儿子,两个死国王。这些词语是在战斗结束后,伊蒙师傅为一个后党骑士清洗伤口时听他念叨出来的。听到转述的时候,琼恩震惊了。发烧说胡话而已,他当时说,但伊蒙师傅不同意。国王之血蕴含力量,琼恩,他提 醒。比史坦尼斯更好的人干过比这更坏的事。国王可能严厉而苛刻,没错;但一个吃奶娃娃?把活生生的孩子送进火堆简直禽兽不如。

他摸黑撒了泡尿。熊老的乌鸦在一边抱怨个不休。狼梦更清晰了,现在琼恩即使醒着也能够回忆起梦境。白灵知道灰风没了。罗柏被他视为朋友的人出卖,死在孪河城,灰风殉难。布兰和瑞肯也已遇害,被变色龙席恩葛雷乔伊砍了头……但如果梦境没有出错,他们的冰原狼还活着。在王后之冠,一头冰原狼从黑暗中冲出来救了 琼恩一命。夏天,肯定是他。他的毛是灰色的,毛毛狗是黑的。他想知道死去的兄弟们会不会有几分精魂存留在他们的狼身上。

琼恩从床头水壶倒出一盆水洗脸,接着套上一身干净黑毛衣,系好黑皮短外套,脚蹬一双旧皮靴。莫尔蒙的乌鸦用它那双黑亮精明的眼看着,然后扑腾到窗口。 是你的奴隶吗?琼恩问乌鸦。菱形窗格里嵌着黄色的厚玻璃;打开窗,清晨寒气扑面。他长出一口浊气,乌鸦飞走了。这个鸟东西有点聪明过头。它跟熊老相伴多年,等到莫尔蒙死后照样吃他脸上的肉。

琼恩雪诺走出卧室,下台阶来到一间大屋。这里有一张疤节松木桌,十几把包革橡木座椅。国王塔史坦尼斯占着,司令塔烧成了空壳,琼恩只好把自己安排到训练场后边,属于唐纳 诺伊的这几间不起眼的房间。

国王让他签署的许可令就放在桌上,压在唐纳 诺伊从前用的银酒杯下面。独臂铁匠个人遗产极少:这个酒杯、六个便士一个铜板、一枚扣子坏了的乌银领针、一件绣着风息堡雄鹿的霉烂织锦对襟上衣,没了。然而他留下的真正财富是他的干活家什,还有他亲手打造的长剑短刀。他的人生在铁匠炉旁度过。琼恩拿开酒杯又读了一遍那份文件。如果在这上面用印,我将作为弃守长城的守夜人司令遗臭万年,他想,如果我拒绝的话……

事实证明,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身为客人并不怎么客气,而且自有主张。他骑马沿国王大道南下几乎直达王后之冠,查看人去屋空的莫来镇,巡视王后之门和橡木盾堡的废墟。每晚他都与梅丽珊卓女士登上长城,白天常去战俘营,挑拣俘虏给红衣女审问。此人不喜欢别人推三阻四。今天早晨只怕不太好过,琼恩担心。

训练场传来盾剑交击声。近来大批男孩和新兵开始习练兵器,他能听见埃恩 伊梅特督促他们加快速度。卡特派克不愿意放他,可是这个年轻游骑兵有当教官的天赋。他热衷战斗,也能用这种热情感染受训的小子们。至少希望如此。.

琼恩的斗篷和剑带都挂在门边。他穿戴上这两样,走向训练场。白灵睡觉的垫子是空的。两个卫士站在门口里边,都穿黑斗篷,戴铁短盔,手持长矛。大人需要护卫吗?噶斯问。

我自己能找到路。琼恩讨厌走到哪里卫兵跟到哪里,搞得他好像带着一群鸭崽儿的母鸭子似的。

琼恩现身时埃恩 伊梅特的小伙子们正在校场里训练,钝剑盾牌交击,乒乓作响。琼恩停步观战,马儿正将跳脚罗宾一路逼退到井边。马儿是块好材料,他认定。他很壮实,以后会更壮,而且反应不错。跳脚罗宾情况不同。他的畸足就够糟糕了,而且还临阵退缩。也许该给他安排个勤务员的位置。战斗转眼结束,跳脚罗宾躺倒在地。
打得不错。琼恩对马儿说,但你发动进攻时盾牌放得太低了。不改正的话,小心以后因为这个丧命。

是,大人。下次我会举高些。马儿拉跳脚罗宾站起来,小个男孩笨拙地鞠躬。

一些史坦尼斯的骑士在场地另一头过招。王党后党各自占一角,他注意到这一点;但人都不多,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里太冷了。琼恩大步经过他们,有人在他身后大吼:小子!喊你呐,小子!

自从当选守夜人司令以来,他得到的称呼五花八门,小子还不算最糟糕的。他置之不理。

雪诺,那个声音仍然坚持,总司令大人。
这次他止步转身。爵士?
这个骑士高他大半头。瓦雷利亚钢宝剑不光是挠屁股用的。

琼恩在城堡附近见过这人:当时他正在大吹大擂——长城一战,高得瑞 法凌爵士追击一名逃窜的巨人,他扬鞭策马赶上,挺枪直贯其背,又翻鞍下马取了那家伙可怜兮兮的小脑袋瓜。后党众人从此称他巨人杀手高得瑞。每当听到这 个称号,琼恩就会想起流泪的耶歌蕊特。我是最后的巨人。我只在必要的时候动用长爪,爵士。
什么时候?高得瑞爵士抽出自己的剑。咱见识见识。放心,我保证点到为止,年轻人。
您老还真客气啊,琼恩心想。改日再说吧,我怕耽误正事。
你怕,我明白。高得瑞爵士转向他的伙伴开口大笑。他怕。他又重复一遍,说给反应慢一拍的听。
走着瞧。琼恩转身离开。

黑城堡在暗淡晨曦中显得苍凉破败。

我的大本营,琼恩悲伤地想,半像堡垒半像废墟。司令塔只剩空壳,大礼堂化作一堆焦木,哈丁塔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 ……它倒是这样摇摇欲坠许多年了。这些建筑后边,只见长城苍然屹立,拔地参天。这时长城上已经满是人。工匠们正在补建之字阶梯损失的部分。奥塞尔亚威克把整个司令部的修复计划推后,他们没日没夜地苦干。没有阶梯,上城头就只能依赖绞车。如果野人再来进攻,只有绞车是远远不够的。

国王塔上方,拜拉席恩家族的金色大麾猎猎翻卷,抽打着塔顶平台。不久前,琼恩雪诺就在那里携弓箭藏身,与纱丁和聋子迪克弗拉德并肩射杀自由民和瑟恩人。两个后党士兵站在台阶上瑟瑟发抖,手夹在腋下,枪倚在门上。

这种布手套根本不顶用,琼恩告诉他们。明天去找波文马尔锡,他会给你们一人发一双翻毛皮手套。
我们会去,大人,谢谢你。年纪较长的卫兵说。
只要我们俩的手爪子还没冻掉,年轻的那个加一句。他呼出一团白雾。当初我还以为多恩边疆地算是够冷了。那时候我知道个啥?
什么也不知道,琼恩雪诺想,跟我从前一样。

他沿着冷飕飕的楼梯上到半途,迎头碰上下来的山姆威尔 塔利。你从国王那里出来?琼恩问他。
山姆点头。伊蒙学士派我送信。
我知道了。有些领主信用学士处理来信,听他们转述内容。但史坦尼斯一向亲自拆阅。史坦尼斯接到信之后态度如何?
看脸色,不怎么高兴。山姆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我该讲的事。
那就不用讲。琼恩揣度这次拒绝效忠史坦尼斯的又是他父亲麾下哪位封臣。先前卡霍城宣布投效后,他立刻就大肆宣传。你的长弓练习怎么样了?他问山姆。
我找到一本关于射术的书,写得不错,这个胖胖的青年说,可惜实践起来就难了。起了不少水泡。
继续努力。有朝一日异鬼夜袭长城,我们还指望着你的弓箭呢。
噢,千万不要。山姆说着就发起抖来。

琼恩在国王厅外看到更多卫兵。身佩兵刃不得见驾,大人,一名士官说。剑给我,还有短刀也是。琼恩明白多说无益,他交出了武器。

室内十分温暖。梅丽珊卓女士坐在火边,洁白皮肤衬着喉头红宝石烁烁闪亮。耶歌蕊特人称火吻而生,而这位红衣女祭司本身就是一团火,她的头发是血和烈焰。史坦尼斯站在粗糙桌子后,熊老当年用餐常坐处。桌面覆盖一大张破损毛皮,上面绘着北境地图;地图两角分别用牛油烛和钢护手压着。

国王穿着羔羊毛马裤,夹棉紧身上衣,但他看起来身子僵硬紧张,好像穿着铠甲和锁甲。他的肤色像是苍白的皮革,胡须修剪得极短,看起来像是画在脸上的;头发只在两鬓太阳穴附近略有些存余。他手中拿着一张羊皮纸,墨绿色腊封已经拆开了。

琼恩单膝着地。国王皱眉看他,怒气冲冲地抖动那张羊皮纸。起来。告诉我,这个莱安娜 莫尔蒙是谁?
玛姬夫人的女儿,大王。小女儿。名字袭自我姑姑。
为了奉承你父亲大人,毫无疑问。这个无赖黄毛丫头有多大了?
琼恩想了一阵。大概十岁,差也差不多远。请问她如何冒犯了陛下?
史坦尼斯读信:“‘熊岛不知有别的国王,只知道北境之王;王家姓史塔克你说十岁,一个十岁女孩居然敢斥责她的法定国王。他的面颊消瘦凹陷,短胡须好像一片阴影。要明白此事不可外传,雪诺大人。卡霍城支持我,他们知道这个就行。我不想听到你兄弟里传出流言说我如何被一个小孩子吐口水。

遵命,大王。玛姬莫尔蒙夫人随同萝卜南下,琼恩知道她大女儿也在少狼主军中效力。虽然她们两个都死了,玛姬夫人还有女儿,排行在妲希和莱安娜之间。他不明白为什么回信 的是莫尔蒙家老幺。另一方面,他情不自禁地分心思考,如果去信的封印不是宝冠雄鹿而是冰原狼,署名琼恩 史塔克,临冬城主——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呢?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他提醒自己,你已经作出选择了。

放出去几十只信鸦,国王带着怨气诉苦。迄今收回的只有沉默与轻蔑。向国王效忠是每一个忠实臣民应尽的义务。除了卡史塔克,你父亲大人的封臣统统对我掉头不顾。偌大北境难道只有阿诺夫卡史塔克一个人知道什么叫荣誉吗?

阿诺夫 卡史塔克是前瑞卡德大人的叔叔,在侄子和儿子们随罗柏南下期间担任代城主。他是第一个回信答应史坦尼斯的要求宣布效忠的人。卡史塔克家别无选择,琼恩指出。瑞卡德 卡史塔克领主背叛了冰原狼,又与狮家结了血仇;卡霍城能指望的只剩鹿家。史坦尼斯跟琼恩一样明白其中关窍。有时候,就连懂荣誉的人也会为责任何在而感到 困惑。他对国王说。陛下不是境内唯一一个要求忠顺的国王。

告诉我,雪诺大人,梅丽珊卓女士开口,野人席卷长城的时候,别的什么国王都在哪里?
数千里之外,对我们的呼声置若罔闻。我从来没有忘,以后也不会忘。但我父亲的封臣们要保护各自家小,一步走错,百姓也跟着遭殃。您索求甚多,大王。他们需要时间考虑,然后才会回应你。
就这样的回应?史坦尼斯把莱安娜的信攥成一团。
北方人也害怕泰温兰尼斯特的怒火,琼恩说,波顿家同样不好招惹。他家旗帜的剥皮人形象不是随便画画的。北方人追随罗柏,伴他流血,为他牺牲。他们饱 尝悲恸与死亡。如今您来了,要求他们再次起来效力。如何能够责备他们犹豫不决呢?恕我直言,陛下,在不少人看来,您不过又是一个注定灭亡的夺权者。
如果陛下灭亡,你们的王国也将灭亡。梅丽珊卓女士说。记着吧,雪诺大人,你面前站立的乃是维斯特洛唯一真正国王。
琼恩神色不动。如你所说,女士。
史坦尼斯嗤之以鼻。你可真是惜言如金。正好我要问你,你们手里有多少金子?
黄金?红衣女想要唤起的莫非是指这个,铸在金币上的龙?我们征实物税,陛下。守夜人的芜菁有余,而钱币不足。
芜菁不对萨拉多桑恩的胃口。我要真金白银。
那得靠白港。白港虽说比不上旧镇或者君临,但也不失为繁荣的港口城市。曼德莱大人之富在我父亲大人的诸封臣中首屈一指。
吧。威曼曼德莱大人从白港发来回信,信里一味絮言他自己如何如何年老体衰,别的事一概不提。那封信史坦尼斯也让琼恩不得外传。
也许他老人家会对野人新娘有兴趣,梅丽珊卓女士提议。这个胖子结婚了吗,雪诺大人?
他夫人过世已久。威曼大人两个儿子已成年,老大还给他添了孙子。再说他胖得骑不了马,体重起码有三十石,瓦尔肯定不会接受他。
雪诺大人,你根本没对我说哪怕一句顺耳的话。国王发牢骚。
忠言逆耳,大王。您的手下把瓦尔称作公主,但对自由民来说,她不过是他们首领故妻的妹妹而已。如果你威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大概成亲当晚她就会割开新郎的喉咙;就算她接受了这位丈夫,也无法让野人就此追随他,或是您。能够把他们拧成一股绳为您出力的人只有曼斯雷德一人。
我何尝不知?史坦尼斯闷闷不乐。我曾经与他竟日长谈。此人对我们真正的敌人了解极深,而且也确有过人之能,你说得没错。但就算愿意放弃王权,这个男的终究是个背誓者。如果我饶过一个逃兵不死,就会有第二个试水;此例一开,后患无穷。王法应当像铁石,不能像布丁。不论依七国上下哪条律法,曼斯雷德都难逃一死。
律法止于长城,陛下。曼斯雷德派得上大用场。
没错。我要烧了他,用来昭告全北境本人对付变色龙和叛徒的手段。野人领袖我另有安排。雷德的儿子还在我手里,别忘了。老的一死,小的就是塞外之王。
陛下误会了。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耶歌蕊特总是这么说。但他到底学了。这个小儿的王子身份跟瓦尔的公主身份同属一厢情愿的虚构。塞外之王并非父子相传。
也好,史坦尼斯说,我巴不得维斯特洛少个称王的。不要再说雷德了,你签好那份许可了没有?
终于来了。琼恩把烧伤的手握紧又张开。没有,陛下,您要得太多了。
要?我你当临冬城主与北境守护(忍不住要翻成北伯侯了-_-)!给我这些城堡。
我们已经交出了长夜堡。琼恩雪诺说。
尽是老鼠的废墟。这份悭吝鬼的礼物简直一文不值。你们自己的人亚威克都说那里要收拾半年才能住人。
其它堡垒状况一样糟。
我知道。无所谓,反正有什么算什么。沿着长城有十九座堡垒,你们控制的只有三座。年底以前,我要让每一座城堡里都驻扎上守军。
对此我毫无异议,大王。但另有传言说您有意把这些城堡许给手下的骑士和领主,作为陛下赐封给他们的领地。
臣下仰赖国王的慷慨赏赐。艾德大人这都不教给你吗,私生子?我的臣属和骑士们离乡背井,抛下南方的肥沃土地和坚固城堡跟从我。他们的忠诚岂能不予回报?
如果陛下希望失去我父亲大人全部封臣的归顺之心,把北方城堡赐给南人的确是最方便的捷径。
我如何能失掉不曾得到的东西?我本来希望把临冬城交给北方人,你回想一下。交给艾德史塔克的某个儿子。而他把我的好意扔回到我脸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像獒犬慢慢啃碎大骨那样反复咀嚼他的怨气。
依法理,临冬城应由我妹妹珊莎继承。
你是说兰尼斯特夫人?你乐意看到小恶魔的屁股蹭上你父亲的座位?
不,琼恩说。
很好。只要有我在,这事就不会发生,雪诺大人。
琼恩知道不该指出这一点。大王,有人说你打算把土地和城堡赐予叮当衫和瑟恩的玛格拿。
国王的目光青石般冷硬。他咬着牙说,谁告诉你的?
有关系吗?黑城堡里人人都这么讲。如果您一定要问,我是听吉莉说的。
吉莉是谁?国王问。
奶妈,梅丽珊卓女士插话,陛下准她在城堡里自由行动。
没准她传闲话!她用得着的地方是乳头,不是舌头。我应该叫她多挤奶,少搬弄口舌。
黑城堡用不着这样嚼舌头的人,琼恩赞同。我会送她去东海望,搭下一趟船南下。
梅丽珊卓摸摸颈上的红宝石。吉莉同时喂养着她自己的儿子和妲娜的儿子,把咱们的小王子的奶兄弟从他身边带走未免无情吧,大人。
小心呐,小心。他们不过是共享母乳而已。吉莉的儿子更大更壮,对王子又踢又抓,还推他不让吃奶。孩子的爹卡斯特就十分残忍贪狼,什么种子出什么苗。
史坦尼斯皱起眉毛。我记得这个奶妈是这个卡斯特的女儿。
是女儿也是老婆。卡斯特的女儿都是他老婆。吉莉的孩子就是他们俩生的。
她自己亲爹跟她搞出来的孩子?趁早让她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真让我恶心,这又不是君临。
我可以另找个奶妈。如果野人里没有,就派人去找山区部民。期间山羊奶可以喂养那个男孩,如果陛下认为合适的话。
对一位王子来说太寒酸了……不过总比烂货的奶好,行。史坦尼斯用手指点着地图说。话说回来,关于城堡的事……”
陛下,琼恩用平静有礼的口气说,“我给您部下住处,又供他们吃饱穿暖。因此消耗了我们大量越冬储备。
史坦尼斯并不满意。对,你们是分给我们腌猪肉和稀粥,还扔给我们些保暖用的破烂黑衣。然而如果我没有提兵北上,野人就会把这些破衣服从你们的尸体上扒走。
琼恩不加理会。我出饲料养你们的马,等阶梯竣工后,我还会派工人帮你重整长夜堡。我甚至同意你让野人在赠地落脚。赠地是给守夜人的永久赠礼。
你给我的只是荒野空地,却拒不交出供我安置臣属的城堡。
守夜人建造这些城堡…”
所以守夜人也可以放弃他们。
“…是用来保卫长城的,琼恩坚决把话说完,不是留给野人和南方佬暖屁股的。那些城堡的石壁由我前辈弟兄的血和骨筑就,不能交给你。
不能,还是不愿?国王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想想,我打算赐你姓氏。
我有姓,陛下。
“‘雪诺。有比这更不吉利的姓吗?史坦尼斯手抚剑柄。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长城上的守望者,黑夜中的利剑。
少给我来这套陈词滥调。史坦尼斯抽出他的长剑光明使者这才叫黑夜中的利剑。光芒在刃上流转不定,忽红忽橙忽黄,鲜明夺目的光芒映照在国王脸上。就算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也该看得清楚。你瞎了吗?
不,大王。我同意在那些城堡驻扎——”
司令小子同意。何其荣幸。
“——守夜人部队。琼恩一气说完。
你人手不够。
那就给我人手,大王。我会向每个废弃的城堡派遣军官,派了解长城和塞外情况、懂得在寒冬来临时如何保命的人去。给我人员充实守备,回报我们的供奉之谊。战士、弩手、新丁,哪怕老弱病残我都要。
史坦尼斯狐疑地盯着他看,终于爆出一声大笑。你真是有种,雪诺,我不瞒你说。但要想让我的人穿上黑衣,我看你是疯了。
穿什么随便,只要服从我方军官调度就行,人还是你的人。
国王不为所动。为我效力的领主和骑士们出身世家望族门庭,个个都是贵族苗裔。他们不可能低头服从偷猎者、泥腿子和杀人犯之流。
以及杂种,大王?您的首相就是个走私犯。
从前是。我为此断了他的手指。据说你是第九百九十八位守夜人司令官,雪诺大人。我猜第九百九十九位也许愿意谈谈那些城堡。你脑袋穿在长钉上的景观想必会对他大有启迪。国王把闪亮的剑刃放在地图上,沿着长城的走向。钢刃表面像太阳映在水上,光芒粼粼闪动。你能当这个总司令,不过是出于我的宽宏大量而 已,你要牢牢记着这一点。
我当总司令是因为弟兄们推举了我。
真的吗?两人隔着那张被剑光照亮的地图剑拔弩张,艾里沙 索恩抱怨你这个司令当选得邪门,我看有几分道理。计票的是瞎子,助手是你那个胖子哥们。塞林特称你为变色龙。
说起识人功夫,焉有出塞林特之右者?当面阿谀、背后伤人的才是变色龙。陛下也明白我是公平当选。我父亲常说您是一位正直的人。正直而严苛才是艾德大人的原话,不过琼恩觉得后半句不提也罢。
艾德大人虽非我友,但他倒颇有些眼力。史坦尼斯说.“换成是他就会把那些城堡给我。
绝无可能。我无无法代父作答,但发下誓言的是我本人,陛下。长城是我的。
眼下而已,我看你怎么保住它。史坦尼斯指着他。既然你那么在乎那些废墟,就留着吧。丑话说在前面,过了今年年底如果那些城堡还空着,我就要占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万一有一座堡垒落入敌手,你脑袋也跟着落地。现在,出去。
梅丽珊卓女士从炉火旁的座位起身。大王,请允许我为雪诺大人引路回去。
何必?他知道路。史坦尼斯挥手赶他们走。随便你。戴冯,开饭。煮鸡蛋和柠檬水。

离开了温暖的国王厅,侍卫过道里寒风刺骨。起风了,女士,那位中士交还琼恩武器的时候对梅丽珊卓说,也许穿件暖点的斗篷比较好。
我有信仰抵挡风寒。红衣女人与琼恩并肩步下楼梯。陛下越来越欣赏你了。
看得出来。他要砍我脑袋不过两次而已。

梅丽珊卓笑了。你要当心他的沉默,不必害怕他的言语。当他们步入庭院时琼恩的斗篷随风扬起,甩到了她身上。红衣女祭司拂开黑色毛料 ,就势挎起他的手臂。野人王的情况也许你说得没错。我洞察火焰,并祈求光之王给我指引。火焰向我展示了太多的事,琼恩 雪诺。我能看穿大地与岩石,我能挖出人们深埋在心底的真相。我能与久已弃世的诸王和尚未降生的婴孩交谈;我看岁月春秋倏忽来去,直到历史的尽头。
你的火焰难道从不出错?
从不……我们祭司也是肉眼凡胎,的确会偶有误解。但除此以外,绝无错谬。哪怕隔着层层毛料皮革,琼恩也能感受到她的热力。两人手臂相挽的样子太古怪了,那些家伙今晚准会在兵营里八卦一通。如果你当真能从火焰中预见未来,告诉我下次野人会在何时何地发动进攻。
我们看到什么取决于拉赫洛的意志,但我会尽力在火焰中探寻这个托蒙德。梅丽珊卓的红唇抿出一抹微笑,我在火焰中看到了你,琼恩 雪诺。
这算是威胁吗,夫人?你打算把我也烧了?
你误会了,她大笑。恐怕我让你紧张了,雪诺大人。
琼恩没有否认。长城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你错了。我对你的长城梦想已久,琼恩 雪诺。使它拔地而起的力量何其伟大,封在这坚冰之下的法术又何其伟大。我们正在这世界的一大枢纽之下漫步。梅丽珊卓温柔 凝视着长城,呼出一团暖湿的雾气。这里是你们的地方,也是我的地方,而且不久你们就会大有求于我。不要拒绝我的友谊,琼恩。我看到你被困风暴之中,四面受敌。你的敌人很多,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我知道都有谁。
别太自信。梅丽珊卓喉头宝石红光闪耀。明刀明枪的敌人不足为患,笑里藏刀的对手更加凶险。你最好让你的狼时刻守在身边。冰,我看到。黑暗中的匕首,冻结的殷红鲜血,还有出鞘出的钢铁。非常冷。

长城上总是很冷。
你以为如此?
我知道如此,夫人。
那么,你就什么都不知道,琼恩 雪诺。她悄声细语。